鸽子永不为奴

【茨酒】青灯的百物语

挖坑这种事···挖多了就不觉得羞耻了。

日本本土背景,一发完

 

 

那时的人们还很穷,许多人家甚至定着武士的名声出门乞讨。如果你给了一些米,他们便可以拔出锈迹斑斑的武士刀为你表演一段刀法。
当时外邦的夷人已经进入了港口,在江户这样的地方可以见到些稍微肥胖一点的白种人。
但是酒吞是未曾见过他们的,因为我们都没有见过。
我第一次见到外国人时已经是明治时期了,当时我们全村的人几乎都闯进了城市,我仰赖父亲曾经的训诫,能写些文字,便将乡野一些物语写成故事集,也算在城市讨了生活。我是在一间商店见到的一个外国人,当时真是吓了一跳,也才知道,原来茨木那个孩子,真的不是所谓的鬼怪。
啊,你又问茨木是谁?倘若你真的想知道···那么我便从头讲起吧。

酒吞和茨木都是没有姓氏的孤儿,那时候孤儿并不稀奇。二十年前的人真的太穷了,连一碗白米饭也吃不上,老人到了年纪不敢多在家里带着,经常乘着某个夏夜踩着木屐偷偷离开,尸体时不时就会在山上被人发现,老人没有活路,多余的孩子也没有,一家只会留下一个两个男丁,余下的孩子只能抛到山里去,也有抛到城门边的,那个罗生门不就常有孩子的啼哭吗?前几年拜访那些将军大名的女儿时瞧见她们手边的猫,倒是比那时候孩子肥许多。
人们自顾不暇,遇上流浪的孩子只能给一口水喝,酒吞不知道哪一天来的我们村上,一开始没有名字,也不讲话,东边卖酒的人家自从女儿辉夜嫁出去了便萧条了,后来也不知道是死绝了还是搬走了,留了一个破屋子和一点窖泥,可以酿清酒。
酒吞就在那里住下了,他也许真的天资聪颖,很快就学会了怎么酿酒,酿得很好。我们这边的男人比不得西方,在家很霸道,有的是酒鬼宁可女儿妻子饿死也要买些酒自己喝着。但是酒吞的酒确实好,当时有个叫荒川的先生,据说还在为幕府做事情,也经常跑很远的路来买酒,一买便给上不少米粮,够酒吞吃饱饭了。
茨木在我看来比不上酒吞,运气也好,天资也好。
茨木来的时候大家的境况已经好了一些,家家能吃上些白饭了,酒吞没有妻女,酒又卖的很好,便可以吃上鸡蛋了。
那时的酒吞真叫人发疯似的,他本来就很英俊,小时候常常有人喊他牛若丸,长大了便更加好看,那时江湖浪人的风俗已经传过来了,他便也学着扎一条长辫子,腰间不允许配刀就跨一只酒葫芦,穿着的也是我们不敢想的棉布的衣服。

茨木是被人一路踢着打着踹在酒吞门口的。他来的时候大约四岁上下,此时酒吞已经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倘若父母都在也应该为他张罗婚事了。
茨木一头白色的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颇像一条小野狗,酒吞开了门,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便把茨木带回家了。
荒川先生经常嘲笑酒吞说他图谋不轨,学那些古代的大名把茨木当小姓养起来的。酒吞似笑非笑,倒也不去解释这个污名,反倒是茨木,过了十岁便知道向着酒吞说话,黏在他身边,真的像是有那么些关系。
酒吞对茨木总是不理不睬的,但是我瞧见他放下手里那俩碗饭时,眼角都带着点笑。
酒吞终归没有结婚,茨木也没有,虽然他离开时也不过二十岁不到的光景。
我想酒吞虽然身世孤苦饱尝人间冷暖,却终归是个善人,他最初将茨木带回家,也不见得是怀着什么龌龊的心思,大约这里面的感情他们自己才明白吧。
其实当时的日子已经很好了,如果与现在比我倒是宁可回到那时候,毕竟,我那几个好友都在。

某一天,荒川先生来找酒吞讨了一碗酒,我看他不是很安宁的样子,却也是很担心,但是他终归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闷头喝完了酒,道了一声告辞就走了。第三天有人带回来一份报纸我们才知道,荒川为之效力的幕府倒台了。
后来酒吞曾经出去过几次寻找他,都没有确切的消息,大多数知情的人都说瞧见他穿着相当华丽的羽织走进了荒川的河水里,那时候荒川的水很急,一个浪头过去人便没有了。酒吞很多次喝醉了之后趴在茨木肩上说他疑心荒川没有死,因为他说自己指挥过海军,水性很好。
反正,我们再也没有见过荒川,我觉得他是真的死了,因为他确实浪漫到可以穿着狩衣沉河。

第二个消失的是茨木。他是被天皇的军队绑走的。我后来回忆起来,觉得可能是某个外国公使不小心将孩子遗落在这里了,现在不过是回来找到自己的孩子。当时维新开始了,整个日本到处都在铺铁路,人们惶恐不敢得罪一个外国人,政府也只会帮着他们。
三四把火枪对准了酒吞,茨木一开始还是被客气地请着走的,后来也许不耐烦了,他们便把他捆起来,像拉着畜生一样拉走。
茨木一边哭一边喊,最后还是被人拽上了一个很奇怪的黑匣子里,开走了。

茨木走了以后酒吞陷入了更沉重的孤独,他依靠着为数不多的一点点传进来的过时的报纸试图知道茨木的消息,我便会找着外国人的消息读给他听。我们一条一条排查着,大概半年之后,报纸上花了一页报道了哪个国家的年幼的王子随商队来日本时走丢了,被勤劳朴实的日本友人养大了。酒吞认出了茨木,他站在照片正中央,了无生趣,一双眼睛透过了报纸望在酒吞心里。最后他把报纸剪了下来,很平静地和我说:“我要走啦,青灯。”
我想着他一个目不识丁的家伙怎么找到茨木?怎么在城市里生存?万一茨木离开了日本他又打算怎么办?
“还回来吗?”
“找到了就回来。”
我不知道城市里究竟怎么样的,只是觉得害怕,酒吞应该比我更加害怕,我好歹看过一些书,他连这个也没有。那时候酒吞已经三十出头,还是很好看,我教了他如何写自己名字之后便在一个早晨目送他离开了。
我回家为母亲做了饭,开锅时我想起我忘记说一路顺风了。

我是在九年后离开的家乡,酒吞倘若还在正正好四十,茨木却到了和酒吞走的时候一样的年纪。
我离开的前一天,一位军人来到了酒吞家,那里早就荒废了,我看着他踩着黑亮的马靴走进去时跟上去问了问,他四下看看,问我有没有酒。我便拿了最后一坛出来倒了一些给他,他看起来也是中年了,很冷峻的一张脸,酒喝到嘴里时闭上了眼睛,低声呢喃:“这便是你喜欢的吗?”
谁喜欢的?我不知道,喜欢酒吞的酒的人太多,大约是某一个酒客是他的情人或手足或知己吧······
我是一个相当悲观的女人,我也许会终生不嫁,除了怪谈什么也给不了我一点点安全感。我疑心酒吞是死了,和荒川一样的结局,因为他性子那么放肆,而今天,那么放肆的家伙都不在了,或者我也会暗暗祈祷,他真的找到茨木了,也许茨木早就带他回自己的祖国,我才一点消息也没有。
总之,最终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当时最初写故事时他们都在,那时的故事虽然恐怖却色彩缤纷,因为开心,因为那时即使再恐怖的故事,总归现实温暖。
我会隔着火炉讲给酒吞听,他听着听着就笑得倒在茨木身上,短短的衣摆下面露出一双细瘦的脚腕,茨木不常笑,更多是因为实在愚钝,但是他看着酒吞笑就会很开心,让酒吞靠着他,隐秘地吻着他的头发。
隔着那一点烛火,酒吞饶有兴趣地听着,往往还会自斟自饮一小杯,笑意带着微醺的风情,手指绕着茨木的手指,在暗处相互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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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放性结局,算留下一点光明吧。

带卡今天完结,NICONICO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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